■刘东华

     梧桐，曾经是我老家这一带最多见的树种。
     梧桐树高大挺拔，冠如华盖，且生长迅速，植一棵梧桐，几年间便成参天大树。这是我幼年时候的记忆，今天再想起梧桐，那些高大葳蕤的身影呢？却大多被一些新兴的树种取代了，才这么短短二三十年的时间吧！
     梧桐长于北方，如长在南方的竹子，在雨季里疯长。我读小学的旧庙台上，由我哥那一届的学生各种下一棵梧桐苗，刚种下时，本是一棵棵细嫩的树干，甚至没有任何的枝丫。几年后当我入学，这些梧桐已经蔚然成林，春天的时候，高高的树冠上开满桐花，倒显得那几间校舍寒酸了许多。
     但是，在那时的乡村，梧桐外表华贵，命却清贫。由于生长快，木质不够坚实，桐木轻灵，不堪重负。所以在乡下很难派上大的用场。只有小户的人家，用来做桐木家具，多是因为桐木价值的低廉。
     我母亲当年的陪嫁里，就有一件桐木柜子，偌大的柜子，可以放入棉被棉衣，但不可以放置家中的细软，因为它实在不具备防盗的作用，力气大的人，一拳便可以把它打碎。那时候我有柜子的高度，却可以拎住柜子上的铁环轻易地把它抬起来。母亲曾为这柜子颇有微词，理由是那时候娘家的生活并不太差，完全做得起更好的陪嫁。尽管这柜子已经是我家很像样子的家具了。
母亲老了，而当年陪嫁来的桐木柜子，竟然没有丝毫的损伤。由此才知道，那桐木虽轻，但不易变形。梧桐木质细腻，洁净、挺拔的树干分解了，在阳光下晒干，宽大的木板做成家具，居然是有款有型又不失梧桐的清逸之感。只是在乡村的生活，桐木因经不起居家日子的磕磕绊绊，才不那么受人喜欢。
       后来我去了一趟扬州，去看扬州的古琴博物馆，亦在那些小巷子里遇到斜背着琴盒的小女子，轻盈而去，才知道做琴最基本的材料便是桐木。历经数千年，这做琴的材质无以替代，这古琴的神韵也无可替代，坐下来听琴，那“铮铮”的回响，发自琴腔，如风过疏桐，犹如天籁。
庄子在《秋水》中说：“夫鹓鶵发于南海，而飞于北海，非梧桐不止。”这只由南而北飞翔的鸟，便是传说中的凤凰了。凤凰非梧桐而不栖。原来，道家的老庄那一份空灵里也离不了物质生活的需求，纵然是高翔的凤凰，也要有一处安身立命、餐风饮露的地方，这就是长在凡间的梧桐。